雨刷器忽快忽慢地摆动,模糊了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。杰克靠在驾驶座上,两手紧紧握着方向盘,努力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前方蜿蜒的高速公路上。
他原本计划这次公路旅行已经很久了。大学四年,他埋头学习,鲜少出去走动。获得工程师offer后,他决定出门看看自己孤寂了二十多年的世界,去感受他只在书本和网络上见过的广袤山川。
雨点敲打在挡风玻璃上,发出单调的声响。笔直的两条车道在远方消失在雨幕中,只剩下昏黄的车灯与他作伴。杰克有些昏昏欲睡,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母亲送他出门时的笑脸——她总是那样温柔地注视着他。
一声巨响将杰克惊醒,方向盘猛地打到一边。他踩下刹车,车子摇晃着停稳,刹车声在狭长的公路隧道里回荡。杰克迅速下车检查,才发现左前轮已经瘪了下来。看来是刺破了轮胎,他懊恼地想,雨天行车本就危险,再遇上这种事,他的旅程恐怕到此为止了。
杰克打开后备箱,里面空空荡荡。他向来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,按照网上攻略的建议准备了旅途所需的一切东西,却唯独忘了备胎这最重要的一项。
他打开手机,可是隧道里毫无信号。杰克绝望地靠在车门上,目光扫过公路两旁密布的树丛,这里显然远在城镇之外。除了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,周围几乎看不到任何景物。
这时,一辆破旧的卡车在杰克身旁减速,最终停了下来。车窗摇下来,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。
“孩子,你的车坏了?”中年男子粗犷的嗓音穿过雨幕。
“是的,爆胎了。”杰克点点头,内心升起一线希望。
“上我的车吧,离最近的加油站还有十几英里呢。我送你过去。”
“太感谢您了!”
杰克快步跑到卡车另一边,拉开副驾驶的车门。
卡车内部散发着机油和皮革的气味。男子右腿上的旧伤使他无法踩下刹车,杰克为他把刹车踏板固定在合适的位置。
“我叫汤姆,你呢?”男子发动引擎,卡车慢慢驶上高速。
“杰克。”
“去哪儿?”
“德克萨斯。”杰克脱口而出,又觉得有些难为情,毕竟搭了人家的顺风车。“一直想去看看沙漠和石油钻井,让它们也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。”
汤姆点点头:“我懂,我也曾年轻过。总想看更多不同的风景,体验更多不同的人生。”
他叹了口气:“可惜,我的儿子不这么想。”
“您的儿子?”杰克好奇地问。
“是啊,叛逆期的孩子嘛,总想远走高飞。我也年轻过,但他不听我的劝告。”汤姆的目光似乎穿透雨幕,看向遥远的地方:“五年前,他一个人离家出走了,再也没有回来过。”
“真遗憾。”杰克说。他突然觉得,面前这个粗犷的中年男子,也许内心比他更加脆弱。
“我至今还在找他,希望他能回来。”汤姆继续说,“刚才在雨中看到你,你让我想起他。就像我这次见到你一样,希望遇到的是他。”
杰克不知该如何回答。汤姆已不再是那个冷漠粗暴的中年男子,而是一个怀揣伤感的父亲。杰克甚至能想象到,当他独自在高速公路上徘徊时,汤姆内心泛起的涟漪。
“其实你我也没那么不同。”过了一会,杰克开口,“我也一直试图去看这个世界,而不是待在自己熟悉的小城里。我在找寻的,也许就是你儿子试图追寻的东西吧。”
“是啊。”汤姆愣了一下,随后轻声说:“我们都在找寻生命的意义。人活着,就好像在旅途中。不去探索和体验,又怎能找到生命的答案呢。”
路上渐渐多了来来往往的车辆,加油站的灯火也在前方若隐若现。
杰克知道,这段跨越一雨一隧的命定邂逅,就要结束了。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:
“您会继续找您的儿子吗?”
汤姆笑了:“我已经老了,可是绝不认输。既然他还在前方,我就会追着他,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。”
卡车减速,最终停在加油站门口。杰克收拾好行李,犹豫片刻,还是抬头看向汤姆:“祝您早日找到儿子。”
“谢谢。”汤姆点点头,“也祝你旅途愉快,找到你想要的答案。”
卡车发动起来,汤姆摇下车窗,向杰克挥了挥手。杰克注视着卡车离开,消失在公路的尽头。
夜色渐深,雨势小了些,但杰克知道,他的内心已不再是出发时的模样。在这雨中偶遇的旅程里,一个中年男子的坚持成为他新的力量。
他掏出手机,拨通母亲的号码。
“妈妈,我会好好活着的。”